鼠年画鼠

　　每到旧历岁暮，常感慨“岁去暮矣，思之如何”，故寄情书画，或以来年生肖为题画些小品，制些书签分赠好友以为纪念，这给我带来许多乐趣。鼠年当然画鼠，画案上“老鼠”成灾。我素来不怕老鼠，甚至有几分怜悯，尤其对小老鼠，这种小生灵还真让人觉得可爱。
　　多年前，我尚蛰居西安村郊马军寨，每晚都要在画室灯下习课至凌晨。记得也是年终时分，夜半人静，四周一片漆黑，静寂得依稀能听见窗外雪片飘落的声音。这时忽然有一只绒球般的小鼠从门隙中钻进来，先驻足窥测一番，然后一溜烟跑到我的脚边，嗅嗅我的鞋子，围着我的脚转圈儿玩耍，继而怯生生抬起脑袋望着我，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楚楚动人，使我顿生爱怜之心。以后彼此似乎熟稔了，它则常来依偎我，我则于寂寞中多了一个伴儿。为此我曾画过一幅自况图，题曰：“吾客居长安马军寨村舍小屋，每于夜深人静读书作画之际，常见门隙中溜进小鼠，对吾大胆窥视。久之，且敢盘桓于吾足下，甚觉可哀，人尚知孤，兽岂例外乎。癸亥岁末鼠年将至，兹作图记之并迎甲子”。当年，我大概有点类似“树犹如此，人何以堪”的悲凉罢。
　　想不到岁月如梭，一晃就是一轮，明年又是鼠年。丙子年曾给武汉的作家周翼南画一帧“墨鼠图”：一只老鼠在舔砚台里的残墨，随手戏题曰：“昔闻有墨猴者而无墨鼠，今却写之，为翼南兄舔墨耳，丙子将至不亦乐乎”。不出半月翼南兄回信：“画、信收悉。谢谢你赠的隐鼠，你的信也使我高兴，你真悟道了。许久未作画，写一小幅寄上，此为弄斧，博一笑耳。”寄来的是一方“老鼠抬轿图”，上首题曰“有喜坐轿者，亦有善抬轿者，古今皆然”。这幅画无论造型笔墨、立意均极有趣，高兴之余自愧弗如了。
　　我的作家朋友中，除了翼南擅画，还有陕西的贾平凹、北京的鲁光，均出手不凡。翼南的画幽默风趣不拘一格，往往使人忍俊不禁；平凹则灵怪奇诡直抒胸臆，鬼才自有一股鬼气，鲁光写过《崔子范传》，画亦凝重豪放，每每别出心裁寓意深刻。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：画如其文。其他作家中当然也不乏擅画者，不过我始终以为作家画画大可发挥自己的优势，不必循规蹈矩拘于绳墨，更不必去模仿某家某派，走别人的老路。我无意苛求作家都能文能画，但若能看画，懂画，甚至笔耕之余也来一点胡乱涂鸦，岂不于己于文幸莫大焉。